一颗糖

Our capacity for love increases with each person we cross paths with

我们爱的能力随着遇见的每一个人增长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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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预警：可以被解读为自杀/安乐死的场景，失忆，轻微的（机械）肢体恐怖

（对一篇Fix-It文的最终章来说相当不错的预警，嗯哼？: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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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床头柜上响亮的震动声让Kon从睡梦中惊醒。噪音和Kon的猝然动作都没有把Tim吵醒实在可以说是奇迹，他不准备抱怨这一点小小的仁慈。

 

他的身体越过熟睡的Tim，甚至在手够不到的时候用上了一部分TTK，才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把手机拿到脸前。让他意外的是，来电显示并不是Bart（这个极速者总是在天杀的时间醒过来然后开始无聊，所以Kon还以为是他，因为担心Tim而打来电话）——而是Jason。

 

“怎么了，”他朝电话里小声说道，稍微有一点恼火，他空闲的那只手梳着Tim的头发好让他们两个都平静下来。

 

Jason也没费劲维持礼貌。“他跟你更新过了？”

 

“是的。结果？”

 

“和地狱镇取得联络真是场噩梦，但我成功联系到了Klarion。他说他会来找我的。”

 

“什么时候？”

 

“随时，所以赶紧动起来。”

 

“你不回来了？”

 

“不想让巫童在该死的庄园里找到我，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到韦恩大厦楼顶来找我。”

 

Kon叹了口气，看着Tim，他正像考拉一样紧紧抱着他的身体，眉头紧锁，但是呼吸平稳而缓慢。“这会儿正有点忙。”

 

Jason抱怨了一声，但完全跟上了Kon说的是什么意思。“带上他跟你一起，废话。”

 

“但他还在睡觉，他需要所有的休息机会。”

 

“我很确信他会很高兴拿一小时的睡眠时间交换恢复正常的机会，克隆小子。”

 

Kon朝Jason喷了口气，皱起眉毛。“冷静，我不是你的敌人。”

 

Jason的白眼翻得几乎都能听见声音。“就——让我们赶紧结束这个烂摊子。Tim的坏脾气已经传染给我了，好吗？”

 

Kon咕哝了一声“好吧”，然后和Jason面对面了一会儿接着他们的电话就挂断了。太阳正从地平线上缓慢地升起，但在哥谭这只是意味着天空逐渐从一种病态的霓虹粉褪变成了一种苍白的粉白色。

 

他真的很想念旧金山。

 

“所以呢？我们就这么站在这里等着，希望Tim别冻出肺炎？”他问道。仿佛收到了提示一样，Tim打了个呵欠然后在Kon给他裹上的毯子里缩的更紧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肺炎就不再是他需要担心的问题了，”Jason气冲冲地反驳回去，带上了他的多米诺面具，以防万一，正如过度准备的蝙蝠一贯那样（但他永远也不会承认）。

 

“那如果不顺利的话？”

 

“那Tim生病就是我们的问题里最小的那一个。”

 

Kon叹了口气，但也想不出什么来反驳。

 

他们站在那里——好吧，他站着，Jason几分钟以后就开始焦躁地走来走去——然后等了整整一个小时。一段时间之后，他自己也开始烦躁起来，但他把自己无处安放的精力都用在了把Tim卷饼更紧地抱在胸前上。

 

没想到的是，这个卷饼的回应是扭来扭去地挣扎了起来，很快Tim就从毯子下面露出头来。

 

“你要把我压扁了，”男孩短促地尖叫了一声，他的眼睛和声音里还带着朦胧的睡意。Kon抱歉地笑了笑然后松开了一点。“我们在哪儿？”

 

“……WE楼顶，”Jason承认道，像是有点窘迫一样看向一边。Kon责问他是一回事，但当Tim用那种怏怏不乐的、惊讶的语气问他，像是哪怕在他最疯狂的计划里，现在的情况也没在考虑之内的时候，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Klarion？”但Tim没有抱怨而是疲惫地问道。说曹操, 曹操就到，他们听到的下一个声音就是他们刚刚提到的魔法师尖锐的语调，仿佛Tim说到他的名字就召唤了他。

 

“正是Klarion！”巫童抚摸着紧紧缠绕在他脖子上的猫咪的毛发，隔着老远的距离在三十英尺高的空中观察着楼顶。“你没说过会有同伴，”他意有所指地看着Jason。

 

“我的错。”Jay给了他一个不掺杂一丝歉意的灿烂笑容。“但超级小子不会给你找麻烦的，保证。对吧，SB？”

 

Kon只是点了点头，沉默地盯着巫童。

 

“这捆毯子里的人是谁？”

 

Tim拽了拽Kon的衬衫，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他几乎就忍住因为身侧刺骨的寒风和光裸的脚底下粗糙的水泥地而痛苦地呲牙咧嘴了。

 

“我是罗宾。”不过他没有费劲去抚平他像被牛舔过一样的乱糟糟头发或者是拉正他的睡衣，知道这不会带来什么不同——他不可能看起来庄重或者严肃或者有压迫感，无论他怎么做。

 

Klarion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神疯狂地在Jason和Tim之间扫射，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了什么。接着，毫不掩饰地，他爆发出一阵大笑，狂乱得甚至让他从腾空的姿势翻了下来降落在了房顶上。

 

Tim恼火地翻了个白眼，但没有做其他评论，想要等Klarion冷静下来。

 

终于，巫童大声吸了口气，擦掉了笑出来的眼泪。

 

“哦这真是太妙了，”他在一阵阵咯咯的笑声中抽着气说道。“谁把你搞成这样的？我欠谁一个人情？”

 

“我，记得吗？”Jason插嘴说道。“你欠我一次。作为回报，我想要你把他恢复正常。”

 

Klarion抱怨了一声，显然因为Jason这么扫兴而很不爽，但还是飘了起来好凑近看看Tim。他绕着他转了两圈，自顾自嘟囔着，与此同时Teekl嗅了嗅Tim，接着把自己在Tim的小腿上蹭来蹭去，打着呼噜。他没有试着把她赶跑，而是让Klarion和他熟悉的猫咪像看实验品展览一样检查着他。

 

“解除魔法效果的通常方法是逆转它。施一个正好效果相反的咒语。但这一回，这就……”Klarion说着点了点他的下巴，像是陷入了深思。“我假设你想让他保持完整。”他飞快看了Jason一眼。“他的思想，我是说。”

 

“我假设这就是困难的那部分。”

 

“那就没有什么魔法师能做的了。干涉……”巫童在开始解释细节之前就打住了自己，像是意识到了没人能听懂他。“造成这种效果的咒语是有失效保险的；任何想要干扰它的意图、想要逆转或者改变它的魔法，都会产生反面效果。”

 

Jason又一次抱怨了一声，把手臂抱在胸前。“我拒绝相信你什么也做不了。”

 

Teekl听出了Jay声音里的沮丧，从Tim身边跳开转而去蹭他的小腿。Jason本能地弯下腰来拍拍她——他总是对友好的小动物这么做——但他身上一定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为那只猫咪朝他的手指哈了口气然后立刻回到了Klarion的怀里。那个巫师挑起了一边眉毛，但没有吭声。

 

“我是个混乱巫师，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可以试试，但结果差不多相当于……掷骰子。”拿Tim取乐一定的确是Klarion最爱的打发时间的活动之一，因为他看起来也对罗宾消失或者疯掉的可能性高兴不起来。“但我觉得有一个更好的办法能解决这个。”

 

Jason眯起眼睛，眼神里的怀疑清晰可见。“说重点。”

 

Klarion露出一个危险又狡猾的微笑，没人喜欢这副表情。“你瞧，把这副身体变成血肉之躯的，把他困住锁在里面的……是魔法。”

 

“废话，大侦探。那又如何？”

 

“所以如果你摆脱掉那个魔法，打破那个咒语而不是试图抵消它，一切应该就能回到……自然的状态。”

 

“但你说——如果不用魔法我们要怎么打破咒语？再加上，有人告诉过我们他的灵魂会迷失的，如果-”

 

Klarion挫败地长叹一声。“是的是的，我是说过，如果你只是试着逆转咒语，把他困在这里的纽带就会引发问题。但如果不再有纽带、不再有身体去束缚他……”他的声音暗示似的消失了。

 

当Jason和Kon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的脸上全都失去了血色。“不-”

 

Klarion大笑了起来，无比享受他们的反应。

 

“你只是想伤害他，你这个混蛋，”Kon愤怒地指控着，在Klarion现身之后第一次出声。

 

“尽管我爱死折磨他了，但为什么要一次就满足呢？”他嘲弄道。“我对终结他没什么兴趣。如果他恢复原样我就能再多享受几次他的绝望了。”

 

Tim放任自己低声咆哮了一声，但这只是让Klarion耀武扬威地讥笑了起来。

 

Jason在这像往常一样演变成一场辱骂大赛之前开口了，“我不会让你-”但Klarion打断了他，挥动着手指比划出一个无声的“啊-啊-啊”，像是在和小婴儿说话一样。

 

“哦别搞错了，我不是那个有幸动手的人。我可没有合适的工具能那样切断魔法。”Klarion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多得可怕的牙齿。“那全都握在你的手里。”

 

Jason不解地皱了下眉毛，然后缓缓地低下头看向他张开的手掌。他想起了他的刀刃。他的反魔法刃。

 

“顺便一提，纽带直接连在了他的心脏上。拜拜啦！”

 

Jay朝那个巫师伸出手，甚至没试着控制眼中迸发的怒火。“Klarion，你个婊子养-”

 

但巫童在Kon或者Jason能抓住他之前就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串笑声回荡在空中。

 

一瞬间的沉默笼罩了他们，接着Tim歪了歪脑袋，扯开了仍裹在他身上的毯子，毫无畏惧地，把他的胸口展露给他的队友们。

 

“所以呢？我们还等什么？”他的话让Jason和Kon从对Klarion的愤怒中惊醒，把他们拉回此刻的现实。

 

“但这意味着我得——……”Jason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然后才用一种更严肃，但同时又有一点窒息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不，我不能——我们不能——Tim。不行。如果出错了怎么办？如果他在说谎怎么办？”

 

“我说过我现在愿意冒任何风险，不是吗？”

 

“这对你真的有这么糟糕吗？活……活着？”Kon安静地问道。他的大脑终于开始理解这其中的含义。

 

“当一个有生命的有机体没那么糟糕，”Tim承认道。“但那不是我。我是深埋在地下的光纤，我是拯救人们的钛合金机器人，我是爱着我的朋友们的扬声器里的声音。”

 

Jason迟疑地看向他。他们也曾束手无策过，但这一次他们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而如果这就是唯一的办法……“这不能成为新的你吗？”

 

“不，”Tim立刻回答，无比坚定。“我与众不同的存在形式也我定义的一部分。我的挣扎——和成功——作为一个如此异于正常的存在融入世界。在最基础的层面上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所带来的好与坏。我从来不想改变这些，从来不想成为一个人类。我或许还没有完全理解我到底是谁，但我可以肯定这个绝不是我。如果我继续这个样子……这就会是一场谎言。这是你想要的吗？一个漂亮的谎言？”Tim移开了视线，像是想压抑住他愈加尖刻的语气。

 

Kon和Jason几乎同时深吸了一口气，磕磕巴巴地想要向Tim保证他们永远不会那么想。但Tim只是皱起了脸，把手臂紧抱在胸前。

 

“我知道如果我继续当一个人类，我就可以和你们……更接近。共同性是群体的基石，你无法否认这一点。如果在其他情况下，我会纵容的。我愿意为了我爱的人做很多事。可是……自我存在以来的全部时间，从我认识的所有人那里，我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太多情况下，我们都为了他人而忽视了自己。爱也包括自爱，这或许甚至是最重要的部分。所以我不会抛弃我的一部分，只为了让你们能更好受一点。这不是我愿意付出的代价，哪怕是为了你们。我想这不是任何人应该愿意付出的代价。”

 

Kon尝试忍住他的畏缩，但是也没有成功。“可是……我们——我们不能……你在要求我们杀了你，Tim”

 

“我现在难道还能算活着吗？”Tim看似不屑一顾地问道，但这个问题依旧夹杂了一点太多的尖刻。“活着不代表拥有一颗跳动的心脏或是能工作的大脑。它和能吃东西或者睡觉或者呼吸都没有关系。它意味着爱和被爱，意味着感受美好然后为其中的动人心弦而流泪，意味着感受悲伤然后为其中的痛彻心扉而哭泣——但要作为你去做所有的这些事，因为你就是你。活着意味着作为你自己、完完全全的你自己存在于世人之间。意味着对你自己保持真实。”

 

“好啊，如果是这样，那我在把自己挖出坟墓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还是死的！或许现在也是，”Jason挑衅地在胸前抱起手臂，语气里带着尖刻和苦涩。一阵沉默以后，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Kon，像是在等他证实他的想法。

 

“……我只有在离开卡德摩斯之后才算是真正地活过来，是的，”Kon忧郁地点了点头。

 

“所以作为一个人类，我不是活着，我只是单纯地……持续存在。”Tim顿了一下，然后忽然一下，他的神色变得……消沉下来。“我甚至连完整的记忆都没有了，你知道吗？我猜我只记得那些存储在罗宾里的事情。但我知道我的记忆遗失了，因为每一次我想要回想起某件特定的事……没有回应，只有一个大张的黑洞在我的意识里回望着我。我丢掉了我的个人数据，我的记忆，我的想法……丢掉了我的思想。你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吗？变得这样不完整？”

 

Tim抬起头看着他们，睁大的眼眸里满是恳求。“所以，拜托了。帮我回到我自己的样子。拜托允许我成为我自己。”

 

Jason叹了口气，他的姿态放松了下来，以一种让任何人都不忍看到的方式流露出了太多对孤独、残缺和折磨的理解。

 

“这段演讲也是你准备好的吗？”他扯出了一个那种他每次试图掩饰真实情绪时都会露出的苦涩的嬉笑。

 

“才没有，这纯粹是我的诗人天赋，”Tim回给他一个在此时此刻太过无忧无虑的灿烂笑容。Jay假装被他的俏皮话逗笑了一声，接着他的笑容变得更苦涩了。他又叹了一口气，甩出一只手，然后一柄金色的利刃出现在他紧握的手掌中。

 

“我发过誓再也不会伤害你，”他拖着慢到痛苦的步伐挣扎着走向Tim。“但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拒绝你任何事。”

 

Kon拦在他们之间，竖起眉毛。Jay立刻紧绷起来，但Tim甚至没抖一下。

 

“如果我不得不跟你动手的话我会的，朋友，”Jason警告他。“他的最终决定只有他自己能做，无论我有多恨它们。”

 

“为什么？”Kon的声音里没有指控。更像是……痛苦。矛盾。“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了它。”

 

Jason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耸了耸肩。“如果我不这么做我自己也无法苟活。”

 

超级小子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试图——但是失败了——藏起来他脸上挣扎的神情。他走向Jason，但足够温柔、缓慢，所以Jason放任了他，没有竖起防备。他的手伸向那柄利刃，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像是想要把它从Jason紧攥的手里撬开。但Kon没有那么做，而是把他的手放在Jason的手指上，和他一起握住它。

 

Jason疑惑地挑起一根眉毛，没太明白。

 

“我不会让你独自背负这份愧疚的，你这个自我牺牲的混蛋，”Kon握紧了那把刀柄——还有Jason的手——更加用力。

 

Jason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但现在似乎是个合适的时机。他把泪水吞进了肚里，眨眼之间，他们紧握的双手，将那把利刃刺入了Tim的胸膛。

 

 

 

所有的数据在同一瞬间淹没了Tim。在魔法物件引爆的那个时刻他的所思所想，和自动化系统这段时间以来处理的所有东西，全都混杂在一起。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没有办法把所有这些警报还有数据反馈和他自己的意识区分开，所有的碎片全都在他体内融合成一片凌乱的信息泥潭。

 

Tim用了好长一会儿才重新清醒过来。他还从来没有被重启过，所以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一开始，他好奇地想着发生什么了？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把他重启了吗？发生危险了吗？他一头扎进去开始调查分析和运行诊断。

 

他很快注意到对于一次暂时重置而言这里的数据过于庞大了。在他加载的文件上，时间戳还在不断增加，他意识到距离他上一次的清醒意识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所以他立刻重新开始更仔细地检查校准，想要搞明白这一切。

 

之前的几天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蝙蝠侠不在，所以夜翼正在帮助哥谭罗宾处理他们最近的案子。报告有一点潦草，不过Dick的风格就是这样。泰坦罗宾整和小队一起追踪不-是-球-体，试图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把那些古老的档案解读出来。接着……一切陷入沉寂。

 

日志上记录着程序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他推测这就是不-是-球-体激活的时间，因为它和泰坦罗宾的最后一次消息传输时间对的上——接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恢复了正常。好吧，在这样的系统故障之后能达到的最大程度的正常。他能看出来一些清理收尾的痕迹，还有Barbara留下的手笔，所以他猜是她帮忙让蝙蝠洞恢复了正常运转。

 

但日志里没有Tim的踪迹，仿佛Tim被……冻结了。他知道有时候软件会发生这种情况，一道程序陷入无限循环然后必须要手动重启，但他从来没想过这会发生在像他一样这么独立的实体上。当然了，他偶尔也不得不重新启动几个子程序，而罗宾们在系统遭到破坏的时候也要重新初始化，但他还从来没有作为一个整体中止过。是他……程序崩溃了吗？是这次系统小故障不知怎么的让他故障宕机了吗？如果是这样这就有点……让人担心。不能说是惊讶，毕竟一套系统从来没有因为遇上问题被迫重启而陷入停工期的几率几乎是零。但让人担心是肯定的。

 

他浏览了一遍他没有记忆的那几天里的其他数据。随着所有的文字和数字在他的后台程序里自动分类汇总，Tim的意识开始搜寻视听记录。

 

他找到的东西让人……悲伤。这是唯一一个合适的词语。

 

他找到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找到了（恐慌的）Jason向担忧的Dick和遭到重击的Alfred解释情况，找到了缺乏日光的Kon挣扎着让每个人（包括他自己）保持冷静和振作，找到了他们发送给蝙蝠侠的那条（失败地）试图通知而不是让他担心的简短消息，他找到了用来确保一切（生理上）正常的血检结果和其他各种各样的医学检验报告，找到了他最亲近的人们关心他、努力帮助他。他找到了他自己——但不是他自己。

 

一个奇异地融合了无可辩驳的熟悉感和可怕的陌生感的男孩透过相机镜头盯着他。他说话、走路、行动的样子就像罗宾一样，但他是生物的，而Tim透过那双眼睛无法回望他自己，这个事实让他心神不安。

 

这对那个男孩一定也一样。Tim能看到他在没有人的地方发过的所有脾气，看到当他以为没人注意时流露出的痛苦神情，看到他望向终端和摄像头的所有渴望的视线。他想象着那种恐惧，就站在你自己的剩余部分旁边，但却无法感受、无法理解，他没有大胆到敢说自己可以理解那种感情。

 

而他很高兴自己不能。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一直无法运行，为什么他不记得过去几天的发生的任何事。他的思维在另一套系统上运转着，但那些记忆从来没有被存储到任何数字设备上——只是在那一颗非常人类的大脑里，在……另一个Tim的大脑里。

 

不过这解释不了他是怎么醒过来的。

 

Tim匆忙启动他的实时视觉系统开始浏览过去一两个小时的录像，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改变了。大家都还好吗？大家都在哪里？现在的时间太早了，所有的义警活动应该早就收尾了……他翻看着庄园里的摄像头。和他料想的一样，Alfred和Bruce都还在熟睡着。Dick夜巡之后没有回来，而是选择就近在安全屋里睡一晚。Jason和Kon在哪儿？

 

他们呆的那个房间空空如也，所以他检查了一遍监控数据想找到他们去哪里了。他追踪到了让Kon抱着另一个Tim离开的那通电话，录音几乎是一片模糊。不幸的是，他们身上穿的平民衣服没有追踪器，而通过移动GPS网络找到他们还要花不少时间。Tim正准备尝试连接泰坦塔系统看看他们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正在这时，本应空荡荡的蝙蝠洞深处，主终端上传来了一条消息。

 

事实上，是一连串的消息，而且已经持续发送了很长时间，他惊恐的意识到。

 

【Jason：tim求求你还在】

【Jason：tim】

 

他透过蝙蝠洞里的摄像头看过去。他正在寻找的两个男孩就在那里，站在蝙蝠电脑的主控台前。Jason正绝望地在键盘上敲打，而Kon只是盯着他的后背，拳头握得那么紧，以至于关节都失去了血色。

 

【Jason：tim】

【Jason：说点什么】

【Jason：tim】

 

启动声音系统要花一点时间，特别是他还得把他的整个音素识别库重新加载到正在运行的记忆里，所以他选择用文字回答好能尽快让他们镇静下来。

 

【> 我在。】

 

他们抬头看着这行文字，睁大的眼睛湿润了起来，震惊夹杂着宽慰展露在他们脸上。接着，很不幸的，他们开始说话，用他们此时能做到的最接近拥抱Tim的姿态俯身贴近电脑。

 

【> 请再给我一分钟，我还听不到你们。】

 

他们飞快点了点头，然后Jason开始继续打字。

 

【Jason：真的是你吗？】

【> 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能算是有效的答案，Jaybird。】

 

Tim不需要听也知道Jason读到这句话的时候爆发出了一声苦涩的大笑。

 

【Jason：老天啊。tim。我还以为我杀了你。真的杀了你】

【> 我没事。】

 

他迟疑了一下。这……不完全是事实。

 

【> 我觉得我没事。我还要花一点时间才能重新初始化所有的子程序然后运行完整的诊断，但目前看来，在这种情况下还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状况。】

 

终于，声音系统完整运转了起来，正好赶上让Tim听见Kon一边大声抽了下鼻子一边用手背抹眼睛。Jason还在死盯着屏幕，咬着下嘴唇，可以听到他缓慢的呼吸有多么艰难，清晰地表明有多少愧疚正在他心里积攒。

 

“嘘嘘嘘。我没事了，”Tim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充满安慰。这把他们吓了一跳，但如果他们颤抖的呼吸是任何证明，这也安抚了他们。“你们做了正确的事。谢谢你们。无论你们做了什么，如果你们没那么做，我不觉得我还能成功重启。你们做了正确的事。”

 

他明白情况很困难，但他字面意义上就是被造出来在事情变得情绪化的时候出来理智分析和解决问题的。他同样不喜欢遗漏数据，特别是当它们和自己有关的时候。让他们继续沉溺在他们的情绪里也不是个好主意。

 

“现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韦恩塔楼顶发生的故事很简短，但很容易就让Tim理解了他们为什么如此……深受撼动。Tim的存在被抹除的风险——真正死去的风险——还有他事实上用了这么长时间才重启联系上他们，一定让他们以为他们的尝试失败了。特别是加上……另一个Tim的遗体（他们情理之中地把他一起带回来了）看起来的样子。

 

 

Tim觉得这可能是他能见到的最接近肢体恐怖的东西了。他见过罗宾被损坏的模样，有的时候甚至面目全非难以辨认，但现在那具仿生躯体扭曲的样子是那么……让人不安。

 

所有的零件都在那里，大部分都还正常连接着，但他们全都位置错乱，像是有人胡乱把拼图硬拼在一起而这就是最终图像的样子。但Tim注意到这或许有点道理。如果他遭受的那股魔法力量用这个仿生体创造出一具生物的人类躯体，那它可能试着把他的机械零件变成了“对应的”器官。但考虑到罗宾的最优化设计，它们看可能不完全在“合适的”位置，更别提所有那些缺失或者额外的部分。不难理解这些零件会被挪到别处重新利用，而一旦魔法消失它们就维持了那副样子。

 

但这看起来还是令人毛骨悚然。也有一点让人沮丧，因为这意味着这具仿生人可能已经没有办法再被修复，甚至零件也没法回收了。

 

唯一让Tim更高兴的是他终于不再被困在那具身体里了。

 

无论如何，除了Jason和Kon还未消散的焦虑，此时此刻一切看起来令人惊讶的……还好。所以，一等到他的两个最好的朋友冷静下来一点（把那具畸形的机械身体藏起来对此很有帮助）并且被一遍遍安慰保证Tim就是Tim而且他现在很好以后，他便允许自己督促他们……让事情恢复正常。一部分是因为他想要忘记所有发生的一切，一部分是因为他痛恨让每个人都如此难过并且为他担忧。

 

“我很好，但我想我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重返战场。我打赌B会强烈要求运行一大堆检测。在那之前，我相信你可以让小队安心下来知道我已经安全了？我保证等我把这里的一团乱麻都处理完以后我会亲自给每个人打电话的，”他说着把摄像头朝向Kon。

 

超级小子只是露出了一个微笑，看起来就像是他的肩头刚刚卸下了千斤重担。尽管他那么勇敢，他却不是天生的领导者，让Tim重新捡起主动权一定感觉轻松解脱多了。

 

“谢谢。至于你，Jason。如果你能趁我努力寻找我最新的、现代的词汇库的时候好心告诉Alfred问题已经解决了……”他仔细观察着他们的反应，想要估摸他们的情绪还有多紧张。

 

Kon迟疑了半秒钟，接着哼了一声，而Jay也一样从容地接住了他的逗弄。

 

“我正想着你听起来是有点太过时和太英国了，”Jaybird咧嘴笑了起来，擦掉脸上残留的泪渍。“我会通知其他蝙蝠的，当然了。Babs应该有Dickhead的电话，对吧？”

 

Tim正好来得及翻出他的emoji图库然后没有回答而是展示了一个竖起的大拇指，这足以让另外两个泰坦大笑起来，冲他敬了个礼，接着去各自执行他的请求。

 

 

 

从他的反应看来，Jason在走上蝙蝠洞楼梯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碰见Bruce。倒不是说他不知道B早就已经从正义联盟任务里回来了，而是……或许，因为这么多发生的事，他有点……没想起来这座庄园——Jason走入的这个地方，Tim派他去的这个地方，Alfred在的地方——碰巧也是Bruce的家。而哪怕Jason想到这一点了，他似乎也没预料到会在凌晨五点在餐厅里碰见Bruce，坐在其中一把那种昂贵得离谱的桃花木椅子上，手肘撑着桌面，手托着头，露出一种忧心忡忡的表情。

 

他很不乐意地被吓了一大跳，但即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还是在Bruce开口之前就一只脚踏出了房门。

 

“Tim让我和你谈谈，”男人飞快地说道，像是想吸引他留下。这相当有效，因为Jason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犹豫了太长时间。要是哥谭的任何一个罪犯知道只要提到罗宾就能多么轻易地操纵红头罩，Jason就要颜面扫地了。“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也不期望在这以后会有任何改变，但是拜托，就……听我说。哪怕只是为了他。”

 

Jay露出了他最凶狠、最刻薄的怒视然后慢慢转过身来。

 

Bruce精神振奋了一下，接着示意Jason和他一起在餐桌前坐下来。但Jay只是把胳膊抱在胸前然后扭了下胯部，摆出一副放荡不羁的姿态。

 

“给你五分钟。”他告诉他。

 

B冷静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张开了口。Tim关掉了监控好给他们留一点隐私。

 

 

 

最后早餐时间被推迟了几乎一个小时，Tim不得不自己去把好消息告诉给Alfred，不过这没什么。Alfred和Tim都不愿意在这时候闯进餐厅打断他们。

 

等他们终于能把食物端上来的时候，Bruce和Jason都出现在了餐桌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尽管气氛很安静，但这份沉默远没有Tim记忆中他们上一次如此靠近彼此的时候那么沉重。但他说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人类……他们的思想，感情和关系是那么复杂。大部分时候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别说是解释给他听了。

 

是Bruce的Jason的关系修复了吗，还是说这只是一次……暂时休战？他实在是有点分辨不出来。他不想背叛他们的信任所以没有回去翻找刚刚发生的对话，而且他还缺失了另一个Tim几天的记忆，所以他不能完全确定现在是什么情况。

 

但他会试着搞明白的，当然了。

 

毕竟他的好奇心可真是要命。

 

Jay宣布他想要留下来，帮Tim跟上节奏，之后再护送新的泰坦罗宾回泰坦塔——一个很明显的借口，因为他完全不需要呆在庄园里也能这么干。不过这恰好成了一个绝妙的机会，能让Tim好好研究他和其他家庭成员之间全新的相处模式，所以他没在抱怨。

 

接下来的整整三个星期Tim都在纵容韦恩族群的每一个人，包括Bruce（像他骨子里那个过度保护的蝙蝠老爸一样），对他百般溺爱，而他则在一旁默默观察。

 

Jason的暴力倾向似乎在那个GNU Jason Todd声音被关掉之后就完全消失不见了。（在Jay的生活里搭建起像样的社交支撑网络已经很好地控制住了它们，不过在这之前似乎每次一提到Bruce它们还是会爆发。）还有，红头罩似乎也对在他巡视他的哥谭领地的时候旁边出现的蝙蝠侠或者夜翼没什么意见了（“倒不如趁我在的时候，对吧？）。Tim在管理通讯频道的时候甚至注意到他们在斗嘴——他完全没想到现在的Bruce和Jay之间能有这样的互动，更何况蝙蝠侠已经好几年都几乎没这么做过了！而最棒的地方，是他们还在有交集的时候组队了一两次，虽然时不时有点小争吵，但从没出现什么真正的问题。

 

其中一次组队还是Tim请求的。他简略翻阅了一下最近的案件，想要让他的规律识别脚本热热身，好为重回战场的那一刻做好准备。然后他就注意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不是特别显而易见，不过一旦他对比了一遍所有的数据——一件光是因为庞大的数据量就会让人类会很难达成的事——他已经相当确信他的想法是对的。他们的关联巧妙得不可能是巧合：几年以来谜语人用尽各种方式挑战罗宾、缜密地测试罗宾到底是怎么工作的，他的优先任务是什么，还有他要怎么利用它们掌握上风……他过去几个月以来小心翼翼积蓄的金钱……他最近的疯狂活动，还有在Tim失去行动能力的时候Dick发现的那一个巨大谜题，但他没能搞明白那到底是关于什么的，因为谜语人在看到夜翼的一瞬间就撤回暗处了……

 

还有他和比亚里亚之间几-乎-不-可-能-找-到的联络痕迹。

 

“嘿，大红？翅膀？”他在通讯里插嘴说道，确保蝙蝠侠不在频道里。老爸不会明白的，这是百分百的泰坦事务。“我需要你们替我去跟谜语人聊个天。”

 

“嗯哼，他又干什么了？”

 

“我希望你们能向他送去我的美好祝愿然后告诉他再也不要在黑市上购买魔法狗屁好让我们能‘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了。”

 

他们沉默了一小下才把一切串联了起来。

 

“-你是在说-”

 

“——他很幸运我通常不会斤斤计较，是的。”

 

Jason恶狠狠地低声咆哮了一声，Tim几乎可以确定他已经开始摁他的指关节了。“噢，但你的家人会的，Timbit。”

 

虽然Tim也不是特别在乎Nygma，但他多少有点庆幸他让夜翼跟着红头罩一起去了，哪怕他们的关系还是有点……难以定义。这样至少给可怜的Edward留了一线生机。

 

事实证明这是个非常棒的主意；他们三个小时以后回到了洞穴——已经给谜语人上了一课，他们只是这么告诉他——一起，边走边放声大笑，胳膊还搭在彼此的肩膀上。显然，没有什么比暴力更能让人和Jason打好关系了。Tim对这个结论不怎么感冒，不过这很有效果，所以他也不准备去挑三拣四。

 

但当时机合适的时候他还是会提出质疑的。

 

第二天，罗宾在厨房里碰到了Jason，正出神地凝望着窗外的日出。他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伯爵红茶，看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意味着他或许终于能够告诉Tim他的感受，对Bruce，对Dick，还有对最近发生变化的一切。

 

“一分钱换你的想法？”Tim问道，罗宾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Jason的手臂好不吓到他。庄园一片沉寂，除了他们以外的其他人都还熟睡着。

 

“你是对的。”Jason只是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望着眼前的景色。黎明那种温柔的、粉色的光晕让庄园看上去洋溢着温暖、惬意和安全。

 

“不是新闻了。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我曾经通过毁灭自己来反叛，但意识到那对世界来说过于省事了。”他晃动着手里的热茶，然后盯着它，仿佛那里面藏着生命、宇宙和一切的答案。“事实证明，最好的抗争方式是爱护自我。”

 

“自我关爱作为政治抗争的举动。”Tim沉思着。“非常你。”

 

Jason笑了起来，终于转过身来看着罗宾。“我能说什么呢？我就是一个戏剧化婊子。”

 

“你绝对是。”罗宾也露出了一个灿烂笑容，然后举起他装满机油的马克杯，赞同地点着头。Jason碰了碰他们的杯子，得意地笑着，像是在给他自己的过度戏剧天性致敬。“不过，到底是什么让你想到了这个？”

 

“你让我记起了活着是一件多么无与伦比的事，”Jay安静、温柔地说。那是Jason的念诗的嗓音，而Tim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过了，所以他用心聆听着。Jason看着罗宾，温暖地微笑起来，然后把他拉进一个拥抱。“很抱歉我忘记了。”

--全文完--